姜芸萧夜白

她一生征战千场，从无败绩，却死在了一场自己从未参与过的战争中。

史书上只留下四个字：姜芸，有罪。

……

大楚边疆，北凉关城门口。

一座高耸的忠魂碑屹立，数里之外便能看见。

凛冽的风呼啸，冻得往来人群都不自觉缩紧了脖子。

姜芸一身单薄白衣托腮坐在忠魂碑前，行人来来往往，却无一人能看见她。

因为她是个已经死了两年的幽魂。

姜芸看向远方。

她是大楚的主帅，却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只记得与北蛮大战前，她与将士们定好战术后回到军帐就寝，再一睁眼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这之后，她就被困在忠魂碑三丈之内，再无法离开。

忽然，一个满面尘霜的妇人自远处蹒跚出现，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走近。

姜芸那双木然的眼里终于泛起波澜，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娘……”

姜母风尘仆仆，面容苍老，一身衣着更是旧的发白。

她来到忠魂碑前，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香烛纸钱。

“阿芸，对不起，娘来晚了！”

她仰头看着高耸的忠魂碑，嘴唇颤抖，似是想说什么。

可最终，她只喃喃：“边疆太远，娘走了好久好久。”

姜芸从呆怔中醒神，看着鬓生白霜的娘亲，心头只觉疼痛难忍。

明明两年前她离开之时，娘亲还是京城中最温柔美丽的贵妇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下意识想要扶住娘亲，可抬手，却只能碰到一片虚无。

姜芸的手僵在半空，她怎么忘了，她如今只是一个魂魄。

姜芸看着姜母泛白的双鬓，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爹爹向来疼爱娘亲，怎么会让她孤身一人来这苦寒之地？

姜芸缓缓望向京城的方向，喃喃出声：“爹，您是不是对阿芸失望了……”

这边，姜母拿出火折子将纸钱燃起。

再抬头看着那块碑，她眼中满是令姜芸心碎的痛意。

纸钱的灰烬随风而去，飘到姜芸身上，似乎将她灵魂都灼痛。

姜母陪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嘴唇发紫，浑身覆满霜雪。

姜芸苦涩下跪：“娘，是女儿不好……未能在您跟前尽孝！”

可姜母听不见，只是怔怔看着那碑。

直到夜幕降临，姜母才起身，嘴唇发着抖。

“阿芸，娘亲老了，这是娘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说完，她转身缓缓往远处走去，背影越发佝偻。

姜芸再也忍不住，冲着姜母的背影跑去：“娘——”

原以为会如以往一般被无形的屏障弹回。

可意外的是，她竟转瞬就出现在姜母身边。

她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母，又回头看向那块忠魂碑。

她能离开忠魂碑了？

姜芸看向姜母，眼中逐渐聚起泪。

一定是因为，娘来接她回家了。

披星戴月，一路风霜。

直到看见京城的城门时，姜芸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尽管知道姜母听不见，可她还是说：“娘，我们到了。”

可话音刚落，一片烂菜叶便砸在姜母身上。

“罪臣姜芸的亲人，没资格站在京城的土地上！”

看着围过来的百姓，姜芸蓦地僵住。

罪臣……姜芸？他们说的是她吗？

她自十五岁上战场，护佑大楚子民，立下赫赫战功，从未懈怠过一天。

京中贵女在闺阁绣花时，她已征战沙场与敌军拼命，那满身伤痕便是勋章……不等她反应过来，更多的菜叶鸡蛋已经砸在了姜母身上。

姜母涨红了脸，看向四周的百姓，朗声开口：“我女儿没罪。”

看着满身狼狈的姜母，姜芸冲上前就想挡住。

可那些秽物还是穿过她的身体，重重砸在姜母身上。

姜芸目眦欲裂：“住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马蹄声传来，有人喝道：“前方何事喧哗，莫挡了晋王的路！”

听见这名字，姜芸浑身一震，转头看去。

一张俊美到锋利的脸颊撞入眼帘。

晋王萧夜白。

姜母愣了一瞬，竟朝着来人重重跪下：“晋王殿下，你跟阿芸幼年便相识，你该相信，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姜芸的心紧紧揪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萧夜白坐在马上，眼睑微微垂下。

话语中是令人窒息的冰冷。

“姜芸叛国害死五万大军，若不是姜老元帅自刎于城墙，你们姜家——早已九族尽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