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小神捕》 第15章 曼珠开（六） 免费试读

堂屋内一瞬陷入了寂静，张大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心里头明白的很，眼前这谷捕头说的不假，他是真能让知府大人下令的，他现在要拦着不给查，到时这谷捕头一告状，他这小小知县照样是没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还是自保最重要，张大人轻咳了几声：“谷捕头既然说这案子是谋杀，想必是有所依据，那就与张捕快一同调查此事，务必要将它查清楚，至于许都那儿……”

张大人话没说完，顾少卿接了句：“文书还是要尽快送过去的，既然是人命案，知府大人也该知晓。”

张大人虚笑：“倒不如查清楚了再上报，否则送这两趟也不妥。”

顾少卿微笑着：“不要紧，我正好与许都知府有些交情。”

“那正好，正好。”张大人抬手抹了下额头，他心里头更是发着虚，再有两年他就可以告老还乡了，怎么就不能让他平平稳稳的度过呢，命案也就算了，还摊上这种不好招惹的。

张大人这边迫不得已松了口，于是一行人再往县外查看案发现场，在经过一段沿河路时，谷青阳望向与县城这儿相连的一段，问道：“往上走可是能进城？”

身后的张志和两个捕快权当没听见，这做派竟是连装都不屑了，谷青阳也没在意他们，径自往上走去，张志即刻沉了脸，催促身后的人：“快跟上！”

这条河并非贯穿秋水县，只是沿着县城周边，河岸边杂草丛生，高过膝盖，显然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来，任东来在前面开道，阿阮跟在谷青阳身后，小心翼翼的从被河水打湿的草垛上踩过去。

身后的张志他们，显得散漫无比。

“老大，就任由他们在咱们的地盘上嚣张，燕京来的有什么了不起。”说是捕快，这叼着草儿的模样倒有些像地痞流氓，说话的这人总瞄着阿阮，看最后面的顾少卿时不时在护着她，轻啐了声，“她也算捕快。”

“再往上走，可没什么可扶的了。”最后边儿的赶忙出主意，“老大，得给他们点教训才是。”

张志阴沉着脸，看着前面一直在交流说话的几个人，许都那儿一旦下令，张大人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们底下这些人也会跟着受罚，往后他在这秋水县里还怎么立足。

不愧是跟了多年的手下，几个眼神就意会了，两个人相互看了眼后，加快了脚步赶过去。

“谷捕头，尸首会是从这儿运到沙地的吗？”阿阮看前面谷捕头停下脚步，打量四周，半年过去草都长高了，真的很难判断有人走过的痕迹。

阿阮正说着，弯下腰准备钻过树杈过去，这时背后传来了比较急促的叫喊：“哎小心，前面不好走！”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那儿传来了叫喊声，紧接着张捕快的两个手下朝他们冲过来，看起来像是要冲下河似的。

阿阮怕他们会摔下去，便伸出手去，想将他们拉住。

可谁想，她的手没抓到他们，肩膀上却被他们撞了下。

冲撞过来的力道很大，河岸边的路本就不好走，阿阮趔趄了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后整个人控制不住朝后仰去。

顾少卿即刻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小心！”

被阿阮拉住的那个手下不怀好意的反推了阿阮一下，这下是真站不住了，阿阮瞪大着眼，眼看着要掉进水里了。

抓住了河边树枝的手下还未等得意，抓着他手臂，原本快脱离出去的手，在掉到他手腕处时忽然大力的掐紧，用几乎是几个成年人的力道，狠狠的将他给带了下去，借着这反力和顾少卿，将自己拉了回来。

而那手下，一手抓着从树上硬生生扯下来的树枝，满脸的不可思议，扎进了水里。

汶河这一段水流已经十分的湍急，等他们反应过来，张志的手下已经被冲出去了十来米远，沉沉浮浮的连呼喊的声音都听不清。

最后是抓住了河岸边的蔓延的水草才得以稳住身子，冲着众人的方向喊着救命，迎头全是冲刷下来的河水。

“快救人。”张志催促另一个手下赶紧去救人，往下扔了不少树棍都没能把人拉上来，眼看着再脱手就又要被冲下去，这边谷青阳让任东来过去，人吊人下去，才将人拉上来。

顾少卿和阿阮站在原处并没有动，顾少卿垂眸看了她一眼，继而看向被掰断的树杈，视线再往下挪，在树的根处，草丛浓密的地方，仔细瞧，那土块是有拱起来的迹象。

而那被掰断的树杈也只比手腕细上一些，再差一点，刚刚的情形就是连人带整棵树一块儿掉下去。

前一刻还想着帮人，下一刻就利落反击，适才将人拉下河那一刹那，她半分犹豫都没有，那狠劲，可不是热心肠的她会做的，然现在，从他落水至此，她始终是这副冷漠的神态，漠不关心的样子，更不像是那个路遇老婆婆拎篮子都不忍心的好姑娘。

回想前两次遇到她，顾少卿不禁猜想她变化的缘由，是什么惹的她如此。

阿阮漠然看了他一眼后，径自从他身边经过，直接朝谷捕头那儿走去，快走到时，身体微晃了下，眼神恢复了明澈，听到背后有声音，转过身看到一番折腾后被拉上来的捕快，眼底闪过了些疑惑。

不是拉住他了，怎么又掉下去了？

被救上来的捕快瘫坐在草堆中，吓的嘴唇发紫，冷的直哆嗦，抬头撞见阿阮的神色后，整个人抖的更厉害了。

这时顾少卿走了过来，没注意她的神色，笑说：“干得不错。”这一拉一推，动作可比那人利落多了。

随后顾少卿瞥向向捕快张志那儿，笑容渐渐收起，***，还恼羞成怒加害别人，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衙门里，才是祸害。

阿阮微张了张嘴，什么不错？

想了会儿没明白，阿阮也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专心找痕迹。

不多时，在前面的一段坡上发现了一处草木被压垮的痕迹，大约是一人半躺着的范围，草要比周遭更矮，往下翻还有被压垮的，看腐烂干枯程度不会超过一个月。

继续往下寻，上下坡之间，似是有拖拽吊痕。

“我知道了，是从这儿被吊上去的，那边才会有压痕，再一路扛过去的话，这里的草茂密，也就看不出什么痕迹。”阿阮望向身后，这里是秋水县的城郊了，白天都鲜少有人过来，若是晚上的话，更不会被人发现。

顾少卿看了她一眼，这是恢复了？还真有意思……

顾少卿起身，手中还抿着泥块：“不是外乡人。”

排除掉了谋财害命，在县里杀人，又知道如何避开这些人多的地方，从这儿将尸体运送到沙地掩埋，应该是对秋水县熟悉的人才是。

如今就看齐仵作那儿的验尸结果，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

看天色不早，再看就得点火把，谷捕头做主回去，到了秋水县衙门时天已经黑了，破天荒的，本来这时辰早就回去的张大人，这会儿还留在后堂。

见到谷青阳他们，张大人起身，恍若白天要赶人的事儿与他毫无关系，脸上堆着笑意，客气的很：“谷捕头，此去可有收获？”

屋外顾少卿与阿阮停住了脚步没有入内，转而去了验尸房。

……

验尸房在县衙的西侧，靠近牢房，是县衙内较为安静的地方。

昏暗的环境夹杂着秋夜的凉意，在这时辰，显了几分森冷，走近验尸房，高度腐烂的气味里夹杂着苍术燃烧过的味道，靠窗边桌上正在取工具的齐仵作看到他们，拿了桌上的匣子递给阿阮：“塞上。”

蒿叶丸子堵住了鼻孔后，多少冲淡了些验尸房内的气味，但说到底还是难闻，顾少卿看向阿阮，她却对此毫不介意，走到停放尸体的桌旁：“齐叔，可查出伤了？”

“腰间有褐色的痕迹，范围较大，初始以为是腐烂所致，下午清洗过后，像是勒痕所致。”齐仵作也没有下决断，“明日白天抬出去看看。”

阿阮看向顾少卿，有些高兴，果真是如此，这样一来就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顾少卿失笑，那边传来齐仵作的声音：“丫头，你今儿险些落水了？”

“不碍事，倒是一个捕快掉水里了。”阿阮的语气一顿，歪了歪脑袋，感觉那一块记忆有些模糊，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往另一张板上看去，视线一定，跨了一步，看清了胸口那儿解剖过的痕迹。

之前***的严重，又遭了野畜撕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难以分辨生前死后，加上秋水县衙里不配合，给齐仵作的验尸工作增加了很大的难度，今天下午张大人却忽然改口，同意让齐仵作解剖，还说要尽快，齐仵作来秋水县帮忙这么多次，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张大人，破天荒呐。

“看起来像是刀伤。”顾少卿挪了灯过来，照亮齐仵作拨开的那处，解剖过后，内里的肌肉呈现了青黑色，再往里靠近胸骨处也没有腐烂的迹象，外边儿被野畜撕咬过纹理不清，往内刀伤的痕迹就明显很多。

听了他的分析，阿阮将注意力投放在了一旁摆着的木盘，上面是解剖出来的内器，心脏的那处，有一处的腐烂程度很奇怪，就像是，先前就缺了一块。

难道是刀伤所致？

尸体被埋多日，腐烂最为快速的脏器已经很难区分，哪处缺亦或是哪处快，无法佐证。

这时屋外传来了任东来的声音：“阿阮，你饿不饿，大哥带你先去吃些东西。”

任东来才说完呢，阿阮肚子里就传来了咕噜一声，顾少卿褪下手上的布套，已经替她做了答复：“忙了一天，是该去吃点，说起来倒是我疏忽了。”

对上他的笑颜，阿阮红扑扑着脸颊，咧嘴跟着笑了，有吃的就元气满满：“好啊。”

净过手后，三个人离开府衙，夜色下，走在安静的街上。

传来的多是任东来在说话，白天在汶河岸边发生的事把他吓得不轻，阿阮要是受了伤，回家他就要挨揍了。

顾少卿对这样的兄妹情十分的有兴趣，便问起任东来一些以往的事，阿阮在旁早已经被巷子内的吃食所吸引，肚子诚实的发出饥饿信号。

说了会儿，任东来便自然的提起了顾少卿的家人：“顾世子家中应该有兄弟姐妹罢。”

“嗯。”顾少卿的语气淡了几分，“都不熟。”

任东来微张了张嘴，都是亲兄弟姐妹，怎么会不熟，可他听衙门里的几位老捕快说过，越大的家宅事儿越多，可没有寻常人家这么太平。

想必是兄弟姐妹之间相处的不好罢，谈何亲情。

听到这话，连带一心想着吃的阿阮都看向了他，莫名收了一波同情的的顾少卿，并未太在意这个，朝前走去，很快就到了一处巷弄口，里面摆着个馄饨摊儿。

彼时客人不多，三碗馄饨很快就送上来了，还有两碟煎包，香气四溢开来，饶是不饿的人都会垂涎，更何况是他们。

没声息的，转眼少了大半。

在巷子外车轱辘声响起后，顾少卿伸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你说阿阮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是啊，在她八岁时，不小心淋着一场雨，回来后一连病了几日才好，把我爹娘吓得不轻。”

食指一顿，顾少卿轻声道：“七年前。”

任东来也没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点了点头，还欲说什么，埋头喝着汤的阿阮抬手：“大哥，我还要一碗。”

妹妹的话大过天，任东来冲着摊主喊：“老板，再来一碗馄饨，加是个煎包。”

顾少卿看着胃口颇佳的阿阮，连带着他都跟着多吃了些，一刻钟后，三个人酒足饭饱。

顾少卿起身的很缓，看着他们笑谈着走出巷子，嘴角微扬。

七年前真的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年份，周家遭遇火灾，一家四口葬身火海，没多久周家对面的宋家搬走，阿阮突遇大病也是在七年前。

“入秋啊。”这日子就更巧合了。

顾少卿看着不远处还在与妹妹说话的任东来，难道就只有他觉察到这姑娘的不同之处，一会一个性子，委实像两个人。

夜幕渐深，秋水县内陷入了静谧，远近还有犬吠声响起，夹杂着打更声，在空阔的环境中扩散开来，会凸显出这夜的安静。

远处，县城西北面的巷弄中传来打斗的声音，伴随着唾骂，字里行间都有些不堪入目。

细听之下并非是斗殴，倒像是单方面的，可也没有求饶声，直到不知哪里传来猫的嘶叫，打更声朝这儿近了些，巷弄内的打斗声才熄下去。

过了许久，巷弄的另一头出现了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两个人皆是弓着身体的，显然是受了伤，衣衫褴褛。

其中一个趔趄了下险些跌倒，另一个急忙扶住他，低声道：“大海。”

叫大海的乞丐扶着墙站稳，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神情瞧着有些凶狠：“瘪三，我早晚弄死他们！”

“别冲动。”两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这个还神情沉稳的劝他，“下回我们绕过这里。”

“凭什么绕。”说话一重，肿了的嘴就疼，大海嘶了声看着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终于没再那么狰狞，“也对，往后这边你绕着点。”

“那你呢。”

“贱命一条怕什么，这回是着了道儿，下回可不会这样。”顾虑着什么，大海没有接着往下说，从怀里掏出个一个馒头塞到他怀里，咧嘴笑着，“你快回去，别让我小媳妇等急了。”

捏着这馒头，他神色未明，大海用力的拍了拍他肩膀：“还愣着干什么，你不走我走了，阿帧，你这磨磨蹭蹭的，明日不想上工去啊。”

说着，大海自顾着往前走去，一瘸一拐的，速度却不慢。

后边儿的少年赶忙追上去，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远后，竟还哼起了调儿来。

……

阿阮大清早就去敲了大哥的门，今天他们得赶着去查沙地死者的身份，走到长柏街时，看到前边儿巷子口围满了人。

走过去瞧才发现，原来大家是在围看一乞丐，应该是被人给打伤了，扔在巷弄中的垃圾堆里，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样，哎哎的叫着疼。

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那乞丐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手上没有要饭的碗，就用双手，朝众人托举着，头垂下一直点着：“行行好，行行好，行行好给口吃的，行行好。”

人们眼中尽是嫌恶的神情，对其敬而远之，也有好心的，扔了个馒头下去，那乞丐即刻捡起来，囫囵着往嘴里塞，拼了命的往下噎，涨红着脸，像是要憋死过去。

“肯定是昨儿打架的。”

“这有什么奇怪，三天两头都有这样的事，遇到被打死的都正常。”

听到旁人这般议论，阿阮叫住了要离开的看客：“这位大哥，打死了人怎么是正常的，这是要砍头的啊。”

“砍什么头，就是个乞丐，衙门里来了，草席一裹就给埋了，谁会管他们。”看客的表情显得特别不耐，对这些乞丐也是深恶痛绝，“讨的偷的抢的都有，这两年是越来越多了，都打死了才好，破皮赖脸的跟着，就是一群无赖。”

见那乞丐又活过来了，围观着的人也就散了，阿阮看着蹲坐在墙角乞丐，他那时不时扫过路人的目光，和刚刚奄奄一息的样子又不同。

“怎么了？”任东来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过来，见阿阮盯着那乞丐，便将自己手中的一个扔给了乞丐，继而催阿阮快些吃。

“大哥。”阿阮望着那乞丐，咬了口包子，“你说死的会不会是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