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 第六章 多出来的亡者（1） 免费试读

思念，如钢铁般坚毅



忧伤，如眼泪般婆娑



一



信号停在了普外科急诊室。



屏幕上，红光闪烁，鲜红如血，仿佛一触及就能流出来。李冬阳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浓得像黑夜的颜色。有很多种想法在他脑海里蹿纵跳跃，种种迹象表明，他现在处境危险，大难临头。挂的几率比遭雷劈还高！人没有不怕死的，电影里演得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太他妈假，不被逼上绝路，谁都想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



李冬阳不是英雄，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他现在很害怕，害怕时不是歇斯底里地尖叫，不是全身如筛糠般抖动，而是茫然、麻木，慌乱，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冷静。



李冬阳现在就是这样。



李冬阳分析了种种可能，最后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出去看看，后面省略8000字意外事件，大不了死了。其次，他在值班室等她来，估计也活不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他推开值班室的门，浑身一哆嗦，好冷，出了门，才感觉更冷。仲夏之夜，凉爽得过分。走廊里，寂静如死，粉白的墙壁、惨白的灯光，还有他穿的白大褂，透出一种叫做死亡的气息。没错，这里正是人间地狱，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走廊的尽头是急诊室，每走一步，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回响，仿佛踩在心上，走到急诊室，李冬阳的心被踩得支离破碎！



急诊室八张病床，紧张的时候全满，走廊里都是患者家属。要知道医院也有淡季，他记得急诊室只有一名患者，是今晚刚收的。



可是，病房里居然多出了三名患者。



这——绝对不可能？



新收患者，李冬阳不可能不知道的。他推门走进去，氛围一下子不对劲。



为什么没有家属陪护？



一名患者没有家属陪护也就罢了，四名患者都没有陪护？多了的三名患者都是女的，好像刚做完手术的样子。李冬阳悄悄地走到新收患者床边，看了看他的病情，那家伙已经睡着了，体温有些热。李冬阳没去打扰他，转身走过去，逐一看了下多出来的三名女患。



李冬阳心猛然一紧：“是她……还有她……还有她……”



躺在第二张床上的女孩，李冬阳见过，就是那天晚上他半夜出去喝酒，路上碰到鬼婆婆，救了他的女孩。



她们三人好像缺点什么。



有病的人当然是缺少元气，缺少正常人那种精气神，这么想他释然了。一会儿去问问杨护士，这几名患者是怎么回事？



李冬阳刚走出一步，灵光一现，他终于明白她们三人少了什么。



李冬阳猛地回头，环顾一周，扫视着病房里的四名患者。职业的本能敏锐地观察到，新收的患者胸腹起伏，而多出来的三名女患者，胸腹平静，平静无起伏。



——她们少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或者说这该怎么解释？难道她们已经……李冬阳壮着胆子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名女患者的床头卡逐一看了。看了一张，脸色白了一分，直到最后那患者的床头卡，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连滚带爬地跑出急诊室，嘶哑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



片刻之后，杨护士穿着护士服跑出护士值班室，其他病房的家属有看热闹的，也跟着出来都围了过来。



杨护士问：“小李，你怎么了？”



李冬阳喘息方定：“急诊室怎么多出来三名女患？”



杨护士往急诊室里看了一眼，说：“就一个人，今晚上新收的那个，哪里多出来三个？”



是李冬阳看错了？不可能啊！他往里一看，偌大的急诊室只有一名患者。



其他患者家属很不理解地看着李冬阳，有好心的说他太累了！叫他好好休息。



李冬阳忙问：“这个患者家属哪儿去了？”



没人知道。



这是什么患者家属呢？不一会儿，三五个五大三粗的人，走了回来，浑身带着酒气。



李冬阳血往上撞，没等他们打招呼，他厉声说：“你们他妈有没有点儿正事，患者不陪护，干啥去了？万一出了事，你们负责的起吗？”



这是李冬阳平生第一次骂患者家属，也是最后一次。



不久之后，他就辞职了。



患者家属被他当头棒喝，还以为出了大事，他收了火气，心平气和地说患者能否康复医生有责任，但家属也要照顾到不是！几名家属被说的唯唯诺诺地点头，递烟又道歉。末了，李冬阳说你们去急诊室好好陪护，没我有的命令不许随便离开。



杨护士说是不是被她的鬼故事吓坏了，李冬阳笑笑说可能是吧！就回了值班室。



李冬阳抽了根烟，总感觉不对劲，他也不是老眼昏花，怎么可能看错？更不是幻觉。因为那床头卡上写着的字他记忆深刻。



姓名：陈美华



性别：女



年龄：29



姓名：刘玉阳



性别：女



年龄：24



姓名：江云竹



性别：女



年龄：19



入院时间都是2008年，也就是三年前！



原来是她们，难怪如此面熟，可是在同一年，她们三人都死了。



死得很惨！



李冬阳拿过笔记本一看，信号还在，还在急诊室，红光闪烁得刺眼。没错，他的推断是正确的，看到的也不是幻觉。刚才，他要患者家属进去，不过是想增点所谓的阳气。一想到三年前，她们三人的死状，他心一颤，大事不好。她们既然能回来，说明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那几个在急诊室的活人，怎么办？



李冬阳忙跑了过去。



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几名患者家属聊着天，窃窃私语。见他来了，都站了起来。他的心又悬了起来，那三名死了三年的“患者”，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李冬阳假意地走到新患者旁边，简单观察了下病情，眼角时不时地瞥着其他三张床。



她们很平静，平静如死。



李冬阳说：“有什么动静及时叫我，现在患者很平稳。但……但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说了，所以谁都别睡，至少要有人盯着，听到了吗？”患者家属点头称是。他一指她们三人的病床说，“这几张病床……”



其中一名家属笑着说：“这几张床都是空的，我们在上面休息没事吧，大夫？”



那么短短几分钟，李冬阳的心碎了一次又一次。敢情只有他能看到她们？他们看不到也属正常，因为她们是来找他的。



李冬阳叹口气，沉声说：“这三张空病床，你们不能上去休息。”



“为什么？”



李冬阳没好气地说：“死过人。”他原想吓吓他们，没想到他们的胆量出乎意料。



患者家属笑着说：“医院的病床上，哪张没死过人啊！没事儿，我们不怕。”说着那名家属往陈美华的病床走过去，就要坐上。



李冬阳忙说：“她现在就躺在病床上呢！”



患者家属吓得一跳老高，脸色发紫。



“告诉你们别住就别住，这里我比你们清楚。”扔下这句话李冬阳走了！



李冬阳更加迷茫，既然她们回来了，为什么对他没反应？



那么，她们回来干什么？



难道是慢慢折磨他？李冬阳越想越是心里没底。如果是这样的话，惨不忍睹了！



李冬阳初见陈玉竹时感觉很面熟，今晚见到死去三名患者，又回来，他终于开窍了。



李冬阳撕了一张病案纸，写下了她们三人的名字。



陈美华



刘玉阳



江云竹



想起三年前，她们三人的死状。忽然，李冬阳终于明白了，原来“陈玉竹”藏在这三个名字之中。



陈美华的“陈”、刘玉阳的“玉”、江云竹的“竹”。三个名字，各取其一，便是“陈玉竹”。



靠！



问题严重了！



二



赵家三郎见到李冬阳时，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快乐至死？他说你滚一边儿去，给我冲杯奶，我还没吃饭呢！



那一夜是李冬阳做医生最难熬的一夜。彻夜未眠，双眼通红。熬到下班，饥肠轱辘。



“刚下夜班吧！找***吗？”



李冬阳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一般习惯听好消息。”



李冬阳苦笑着：“好消息是我还活着。”



“那坏消息呢？”



“我活不多久了。”



赵老三表情肃穆，目光露出羡慕之意：“2012还没来到你就挂了，享福去吧你！”



李冬阳沉重地点点头：“我要对你说……”



“说啥？”



他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字。”



“哪两个字？”



“陈玉竹。”



“好像是三个？”



“看来你还识数。”



赵老三一脸严肃：“你到底有什么事，痛快说？我还得开会去呢！你不说我可送客了！”



要说什么？李冬阳也不清楚，为什么大清早地来人家单位，他的心很乱，像夜空的星星。



“你快说，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赵老三嘟囔着说，“这什么他妈世道，你有事求我，我还得请你吃饭。”



李冬阳忙说：“我花钱。”



李冬阳把昨晚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又拿出了卫星定位信号跟踪的证据。赵家三郎笑不出来了，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赵老三拿出电话，李冬阳问他干吗？他说要给西门吹灯、胡晓来打电话，要他们一起来。李冬阳阻止了，人家都在忙！他说：“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忙个毛啊还！”声音很大，弄得吃早餐的食客纷纷投过诧异的目光。他对众人怒道：“都吃你们的饭，瞅啥呀！没见过要死的人吗？”



不明就里的食客们，赶紧吃了两口，匆匆离开。店老板头眉宇间紧锁着一抹无耐。这话够狠，字里行间里带着极大的威胁。



十五分钟后，西门吹灯和胡晓来陆续到达。



感动常在，危急关头，有朋友总是会赢。这让李冬阳无数次无语，又让他无数次感动。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复杂，难用言语来表达。



西门吹灯问：“到底什么事，粥都喝完了，快点说，我还忙着泡妞去呢！”



胡晓来一言不发，吃了碗豆腐脑，拿出英语词典，嘟嘟囔囔。



赵家三郎清清喉咙正色说：“我告诉你们一件很沉重的事，事情是这么回事……”他娓娓道来，讲述一遍。讲得绘声绘色，尤其善于用比喻夸张的手法，把本来毫不起眼的小事夸大成惊天动地的大事，关键处又添油加醋，好像李冬阳被置之绝地，必死无疑。



是啊！也不怪他，还能活多久，李冬阳也不知道。



西门吹灯和胡晓华听完他的讲述，沉默一会儿，两人对望一眼，西门吹灯说：“你可拉倒吧！你编故事呢？”



胡晓来扑哧一笑，置之不理，继续背单词。



赵家三郎怒了，抢过胡晓来手中的词典，摔得山响：“你嘟囔个what？不考古准备考研了怎么地？能不能严肃点，Areyouok？”



胡晓来一点头，低声说：“YesIdo。Ok……ok……”



赵老三眼一横，西门吹灯也老实了，收起了刚拿出的手机、洗耳恭听，听他的高见。



良久，赵老三抽完烟，严肃地说：“不是开玩笑，事情比你们想象的要严重。李冬阳，我们的好朋友，碰到那啥了，要挂了！将要不久于世。把你俩找来，是咱们三个研究研究他的后世怎么办，比如追悼会在哪里开，邀请谁来参加等等……”



西门吹灯说：“这事好办！找个酒店定几桌，咱们三个出钱垫上，收上来的礼金平分，然后每人出资礼金的十分之一，买点儿纸……等他一周年时候再烧。”



李冬阳真想揍他们，这是干吗？他还没死呢！居然打起他发财的主意了。还他妈死了一周年再给烧纸。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欺负人也没有这么过分的！



李冬阳刚要发作，一直沉默的胡晓来突然说：“你们干吗？”



胡晓来不说则已，一说必定惊人，洞察事物，一针见血。



胡晓来沉声说：“既然朋友有难，理应出手相助。你们这是干吗？人家李冬阳还活着呢！”胡晓来对李冬阳同情般地点点头，又说，“等死了再说这事也不迟啊！”



晴天霹雳！太刺激了！



李冬阳压住了内心的火，说：“如果我真死了，也会回来找你们。”



赵家三郎正色说：“开个玩笑，别在意。我觉得不必那么沉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还未发动进攻，你就提心吊胆，长此以往，不等人家动手，你自己先忧郁致死。”



李冬阳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书归正传，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跟他们开会纯属扯淡，不会商量出个好结果，出了一堆馊主意。最让李冬阳无语的是西门吹灯居然说要他跟陈玉竹妥协，或能达成情侣就更好了。赵老三说得累了，光顾着吃饭了。胡晓来的主意是要他辞职回家。他的主意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吃饱喝足的赵老三拍拍李冬阳肩膀，说：“我吃饱了，付钱。走，咱们找个喝茶的地方，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