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璧》 般若寺 免费试读

“*当……”般若寺的钟声回荡在山谷中，更显几分清幽。一大早，一队皇家卫队就威风凛凛地开进寺中，各处安排下岗哨。准备停当之后，将近中午的时候，皇上的车仗驶进了般若寺。寺里的老方丈带领一干僧众出山门迎接。

宸亲王章曦在贴身太监邹晖的搀扶下进到早已布置好的一套清净的四合院中。

“容裳，我会在这里好好休养的，你不要担心，”章曦躺在病榻上，隔着几层幔帐，对妻子说道。

根据太医们的建议，容裳将丈夫搬到都城金陵城外的般若寺，这里环境幽静，竹林茂密，空气清新，很适合肺病病人休养。

“曦，你会好起来的，”容裳回道，“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真儿，来，跟你爹说个话。”

真儿只能隔着幔帐看看父亲模糊的容颜，“爹，真儿会好好听娘的话，你放心，等你病好了，带我去玩。”小孩子虽然还不知道父亲的病情，但从大人们的言谈中也已隐约感觉到一些不详。而真相对于一个才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真儿懂事，”章曦欣慰地笑道，接着又是一阵轻微的咳喘，“容裳……”他欲言又止。

“真儿，出去玩会儿，娘跟你爹说说话，”容裳用眼神示意紫嫣。

“嗯，”真儿听话地跟着紫嫣到院子里去了。

“曦，你想跟我说什么？”

“容裳，这段时间，你瘦了，”章曦隔着幔帐心疼地说。

“没什么，朝政之事本来就是皇帝应该做的，”容裳淡淡一笑。这么多年和章曦携手走来，两人恩爱如初，从无芥蒂。章曦是兵部尚书章维的儿子。他二十岁起就在宫中担任皇家侍卫，相貌英俊，武艺高强。不过，容裳知道，其实在母亲欧太后眼里，他从来就不是自己婚姻大事的第一人选。只是那一晚的事件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王丞相为人厚道，虽然有时十分古板，但却是关键时刻可以依靠的人，若是有事，你应多听听他的意见，”章曦慢慢地说道。

“嗯，”容裳应道。

“军事方面的事情，我已叮嘱家父，要多为你分忧，九江的防务，我也写信给章晨，叫他小心戒备，不可疏忽，”章曦不大说起自己的父兄。他不想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来显摆，从来就很谨慎小心地处理这些裙带关系，不肯让人指摘他章家依仗皇家外戚的名头耀武扬威。

“曦，你不用担心，遇事我会找大臣们来商量的，”容裳点头。

章曦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索要不要讲下面这番话，该怎么讲才好。最后，他缓缓说道，“容裳，你知道，做帝王有很多的无奈，尤其你是……是女儿身……”

“嗯，曦，你想说什么？”容裳觉察到他的犹豫，柔声道。

“我是说，有些时候，”章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不得不提防你某些人，某些跟你利益攸关的亲人……”

容裳听了这话，想了想，亲人？利益攸关的亲人？谁？

“哦，”章曦却又立刻话锋一转，“也许是我多虑了，容裳，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而你什么都没听见好了。”

“曦，”容裳微笑着，“你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

“容裳，我只是想告诉你，”章曦的声调突然有些颤抖，“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什么？”容裳不解，夫妻多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没什么，”章曦又打住了，控制了一下自己略显激动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希望你记得我对你的爱。”

“当然，”容裳听他说这样的话，心中有些不安，“曦，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太好，你一向都宽容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依赖你。”

“容裳，”章曦喘了一会儿，慢慢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不！不许你说这种话！”容裳满眼是泪，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章曦，朕不许你先我而去，你敢抗旨吗？”

那边章曦咯咯地笑了几声，恭谦地回道，“臣不敢，臣遵旨！”他尽量轻松地用戏谑的口气说道，以掩盖住自己心中无限的悲伤，用手悄悄地捂住肋部，十年前受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从般若寺回来，容裳满腹心事，不仅仅是因为丈夫的病情，还有那块胭脂璧。不过是件小东西罢了，而且还残破了，似乎不值得女皇记挂在心。可是容裳不知为什么总是在脑海中想起那件粉红色的、带着红丝般纹理的小玩意。这胭脂璧怎么会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呢？难道真的是某个下人不小心落在那里又找回去了？

“陛下，奴婢问了御书房的太监宫女，他们都说没见过那块璧，”紫嫣小心翼翼地捧来一碗参汤。

“这可奇怪了，难道……”容裳皱着眉头。

“陛下，先喝了参汤，休息一会儿吧，可别累坏了身子，”紫嫣好心劝道。

“嗯，紫嫣，”容裳疲倦地点点头，“把那件披风拿来。”

女皇指的是那件缝制了一半的酒红色毡呢披风，是给章曦做的。紫嫣本想劝她早些睡了，但又不忍，只得把衣服从柜中找出来。

容裳虽是金枝玉叶，却也没有被娇生惯养。她的母亲欧太后很清楚自己和女儿的命运，不是勇往直前地爬到权力的顶峰，就是任人宰割，跌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容裳从小便受到种种严格的教育，诗书礼乐，无一不通，女红针线，样样在行。她用水葱一般的手指灵巧地拈起一根细如发丝的绣线，穿进小小的针眼中，捋好，将披风的滚边抹平，熟练地缝起来。

紫嫣点起好几支手腕般粗的蜡烛，让屋里的光线更明亮些。凉爽的晚风来，蜡烛中浸润的兰膏香气满溢殿中。

“陛下，这种粗活叫我们这些下人们做就是了，”紫嫣心疼女皇的倦容，“您是千金之躯，不用劳这辛苦的。”

容裳笑笑，她本来就遗传了自己母亲姣好的面容，“这不一样，妻子给丈夫做衣服，他穿起来会更暖和的。”

紫嫣坐在一旁，慈爱地注视着她。

“你们平民百姓家，丈夫的衣服不都是妻子一针一线做来的么？”容裳咬断一根线。

紫嫣忙给她换另一种颜色的丝线，“是啊，像我娘，经常在油灯下做针线活，给我爹，弟弟妹妹，还有我。”

容裳抚着刚刚缝好的针脚，“有时候，朕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平凡的老百姓，过着自己安静的生活，享受着淡淡的温馨。”

“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紫嫣摇着头，起身给她披上一件外衣。

夜，依然深沉，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暗夜，像一条长长的隧道，走不出幽冥的魔咒。那一段记忆中的空白就像被高明的窃贼偷了去，那一抹胭脂色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已经沉睡的容裳猛地坐起身来。她知道，自己一定见过那块胭脂璧，而且，就在那一段失落的记忆中。